文字 说祖宗
祖上家居就这五台
有佛有教地
现如今也算革命老区
我们这准确定位
给你说
叫东冶北沟
且在这沟深深奥奥的最里头
直通通的马克思路通不进去
你的先到了东冶
问道北沟深处
一直沿着破油路走
老大一会儿
到了叫阳白的地方
跟善文村的交接处
向左一拐
再努力颠颠簸簸的往北窜
想像吧
好久好久
你或许也跟我们回家一样
沉沉的打一盹后
问到没
大家准会说
还的过一两里的路
不过
这话是有点夸张
其实我们也有直通车
只是
剩了我们这十里八里的路
老的像怀了七八月孩子的妇人
骑车回娘家
路子是不长
可也的摇摇晃晃地走
路实在的不直不平
比十八弯还十八弯
啥时候
车子不走了
就算是到了
俺们的家乡－－上金山
说起这村子名
还满觉得俺们这疙瘩人也不简单
智慧大大的有
这地方方还果真有金矿
现如今可以说
家家户户有这金东西
不少人家
还发了大横财
土息息的身上
到处冒着股发财气
至于这古来有之“上金山”名
我胡乱猜
似有来头
全村人家对面一山是金山
金山上老早就有传说
这山下有金牛、金娃娃
暖和和的水
肥富富的地
这金娃娃还日日里
催赶着牛儿犁地地
我仔细想想
也确是如此
就算这山没金牛金娃娃
可这山根根边上
还不到处都是黄土地
老百姓为着口吃食生活
还不每天上这金山山
人家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对于我们的祖宗来说
这金山山就是我们的根呀
前头再加个“上”字
那不就形象真实啦
这名就是说
“上金山”就是这个村子里
人们生活的大部分
老少爷门们每天有事没事
都要往金山上奔一两回
看看地里的这这那那
而我们刘氏祖宗来到这
听有些资历人说
也在明代
常遇春梦语发军令
误杀全村人
过去村里李姓多
当年血洗村那会儿
有一家刚好走娘家
才保得了性命
而刘氏人
却与那洪桐大槐树有些历史渊源
明代移民
四兄弟到这山沟沟深处落了户
才有了我们这一帮子子孙孙
而我们这一家
确是四兄弟中传承的一个
排行第几我不知道
股子里！却是叫做“西股”
要是按东西南北中上古顺序排的族股
那我想
我们这一支是老三的后辈了
话说这西股
祖上在当地小小村子周围
算得上是相当荣耀
只因了有进士一个
且任过知县
便果真让代代后辈常喜气洋洋
每每到大年初一
大家走亲访友后
第二杆子事
就是拜祭祖宗
清酒、馒头、五色纸……
五百、一千辫子炮……
“大炮”俗名“二踢脚”
更是欢欢快快
噔嗒、噔……嗒……
把院子、天空里响成个乱七八糟
大人们烧纸又上香
拉着小孩一股脑儿的磕头头
识字的姥姥长辈们
忙活着给大家指指点点
话各家的前前世世
院子里热闹了
满是人
大家围拢着看看各家的祖先
还跟乡里乡亲话家常
久不见的
回一次家来过大年
更是满脸春风
热呼呼、乐呵呵
握握手、上上烟
问一问年关收成
小孩子们呢！
鲜鲜活活
满嘴里冒着热气
四处的跑
一回儿，挣着抢着放鞭炮
一会儿，又奔到放完的炮纸堆里
找呀找
找那种还没响过的哑巴炮
直捡了满衣兜
便学着大人们的样
嘴刁跟香烟
老爸要在
就拿根子香
也不管你人多人少
冷不丁
在你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咣当来一下
你就是不啊呀呀的叫
也难免来一声“吆……”
倒不会有九霄惊魂的厉害
最起码你有一魂
像大屁股坐沙发
心儿忽腾腾地来回摇
上了学、年龄大点的小孩娃
也不甘寂寞
专爱大炮二踢脚一个劲的放
胆子大的拿手里
吧咂吧咂烟卷
吹吹旺
照着那纸捻子一点
看见了喷洒纸捻的光亮
听见了呲呲的响
便赶紧把拿炮的手往身外放
脖子还缩一缩
眼睛微微的瞅
耳朵努力着想避开声响
嘴巴暗默着咝咝的笑
就等了嘣的这么一下
这炮就飞上了天
快了马上就是叭的响
要慢了或哑的
放炮的和大伙
便眼巴巴瞅着那炮上了天
又往下掉
目光跟着
盼望着第二声的响
小孩子无缘放大炮的
这时候
特愿意它马上掉下来
变哑巴了
好去拣
可每每有了这好兆头
不是大人们怕炸着不让
就是小猴兵太多
你的眼明手快
要不然也只能干巴巴的
过过红眼瘾
当然这放炮还是的当着点心
也时常有大人们
放炮放到袖筒里
渴劲那个急呀
慌乱的直摔袖骨筒
果真倒霉了
不是炸成个流血
就是指头、手、胳膊整个的麻
那个不舒服劲
你可瞅的着
不是右手握着左手腕
就是左手右手一猛劲的搓
或拿在嘴边使劲的吹
这样子多了
大家就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
往后渐渐都改了套路
放大炮了
先找个平整的地方
或土地、石块、砖头、烂瓦片
让大炮笔挺挺的站到那
再慌慌地、细心地
把炮捻点着
说实在话
拜祖宗这事
对于我们那来说
年年都很重要
人常说饮水思源
我想老祖宗
弄这么个简简单单的记人图
不仅仅是要大家来拜拜
热热闹闹
更多的是要大家知晓
我们这一大家子人
从那百年前
跋山涉水的来了这
不容易
回转话
话西股
我们这一家爷爷、老爹、三兄弟的祖宗
他们又是四兄弟
巧的是我们又归老四所传
且在族中还有个雅号
叫做“四相公家”
但虽有其名号
可事实上我们对他知之不多
只知道他是个读书人
然在科举时代
也没能捞到个什么名头
不过的确我们是四相公家的后辈
在乡里的也就我们一家
在城里还有一家
那还是我们的老爷爷辈
其实是两兄弟
老大：守田；老二：耕田
我们是属老二这一支
从名字上来看
二位的爹妈
也离不开田地
希望他们长大后老实本分
以地为生
可遗憾的是
耕田英年早逝
年只三十一、二
守田呢
不安份
无可查证在某年某月某日
携了狂想奔了城
拿走了祖上
累年积月的血汗钱
学搞了生意经
可这人一出鸡窝就忘了本
几十年一直没音讯
听传说
他在外又找了个四川火辣妹
可家里的年迈老母他不管
到临终的前前后后他都没回来
为人兄者
那年月也不像个当老兄的样
我们爷爷还是老老奶奶养活大
而家里已是穷的叮当响
爷爷又不得不
十一二岁就给人家当长工
摸黑起早学干活
人家可到好
在外搞起了车队
和那四川老婆
享安安稳稳的福
若果真这样也就罢了
可人家终于年迈
要人归故里
当时正好是八十年代（上世纪）
一回家
便要在老二门下平分家财
在村党支部会上
更是出尽了风头
说尽了洋话
满嘴的四川腔
骂我爷爷
“好你个刘玉虎，你是个贫下中农
我怎么就是个富农。”
“刘玉虎，哈！我这么多年不在家，都
不知道，原来是你把我妈日（操）死了！”
听听他这老流氓
一大把年纪了
还能说出这种话
想想他年轻时
是个什么玩意儿
骂他个“什么东西”
也是看他是长辈的份上
要与我们家麻关系没有
非骂他个“狗屎、驴粪”
就是扔到了玉茭地里
那块地也恐怕
长不成个玉茭
尽生些霉心
如今
爷爷不在啦
也已上了那祖宗图
自然这说祖宗
就应该把爷爷也说说
虽说这里面
排一排长长幼幼的辈份
爷爷算不上老几
可他毕竟是祖宗图上的一员
又是我们的爷爷
不写写对得起谁
听爷爷他们那一辈人说
爷爷小时候苦
打小没了爹
母亲又改嫁
是自己奶奶一把一把把他拉扯大
可惜那会儿
家境已不好
又赶上动乱年代
小日本时不时的开进了村
像来了一股子贼风
刮过后
村里就家家户户起火冒烟
能吃的没了
能用的破了
也时有个把乡亲
没来的及躲藏
给刺刀捅了
可这种日子
你活着的人
还的好好过
因而爷爷为口饭吃
十一二岁就给人家当长工
起早贪黑
一老早起来就出门
给地主家割草
常常是月亮当空亮堂堂
四下里死习习的静
他就一个人上了山
可那会儿
真比不得现在
村子里人也不多
村周围又全是山山树树
狼可是在村里时常出没
天一黑
家家户户便关紧了门窗
圈好了猪羊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那可是丢血汗丢性命的事
自然那田地里自不必说
所以
我们终难想像
爷爷那会儿是怎么走过来的
后也许是因爷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才使爷爷青壮年时脾气多暴躁
跟爷爷处过的乡亲
说起来
总是说他脾气怎么怎么不好
不过还是娶到了媳妇
迎亲那天
爷爷领了朋友弟兄一大帮人马
打北窑村
用轿子抬回了奶奶
相信那会儿
也没的美满这一说
乡下光棍汗穷了没产业
有姑娘嫁已经是好事
这两个人一凑合
也便是个家
只可惜奶奶打有了爹之后
便害上了乳腺病
爷爷没钱治
又怕奶奶回娘家
岳父知道了上门来怪罪
那不得借钱给人治病
可这借钱可真是个难事
那穷乡僻壤
除了小地主有点零花钱
平头老百姓
谁家手头能有个现钱
你要果真不服气
村子里相知相识的窜上这么一圈
保证你借来的小钱
还不够个灯油钱
当然估计爷爷也没意识到
这种病能要命
毕竟孩子不能没有娘呀
奶奶死后
因为没有钱
整个丧事都是爷爷一个人办理
娘家人也没怎么说话
恐怕谁家那时候
人人有口饭吃的都已算不错
哪还顾得上死人的事
也不是不亲
可亲这事
得出东西
哭哭闹闹解决不了问题
太伤心
还伤人心肺
就这样
奶奶就过早的离逝
留下爹还很小
只能给东家看看、西家住住
爷爷也就更艰难
当爹当妈
村里人托来托去
日久了不好意思
只能一边下地干活一边背着
年景景、时日日
也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
很艰难
要三年五年这年景
不觉着一回头也就过去了
可每天日头头东起西落
细细思量
等于一粒粒的捡芝麻
真的满煎熬
好在爷爷还是条硬汉子
带大了爹
又给娶了媳妇
还有了三个小孙孙
日子算不上红红火火
可看上去
是过的越来越好
有了奔头
那会儿
爷爷老早就是党员
一心向党
心也是红艳艳的
因也识几个字
能写写记记
还任过村长一回
就个人来说
土窝窝里活了半辈子
混的还像个人样
但就是这么纯朴的一个乡下人
心里也时常迸发着想往
终于有一天
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看到了毛主席的巨幅画像
看到了人民大会堂
看到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他急不可耐的四处走四处看
虽然囊中羞涩
可还是
为妈妈买回了手表、收音机
走十几里地
背回来缝纫机
还为小孙孙们买回了军帽、花衣裳……
那一回
是全家人最快乐的一天
妈也一样的很高兴
因为那时候的三大件
我们家也齐了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
而爷爷带回了
他一身中最荣耀的东西
天安门前的照片
还有好多留影
和祖国山山水水的各种名信片
我到现在才真真明白
爷爷是位朴实的、真诚的共产党员啊
接下来
爷爷又与我们一起经历了
翻盖新房的岁月
他操前忙后
我虽没怎么记得
但相信他做为一个长者
不会少留意
好在一年后
房子终于可以住了
我们全家随即也喜迁了新居
初时
大家每晚看着亮堂堂的屋顶、墙壁、窗纸
白晰晰地
都睡不着
一整夜心也是亮堂堂的
可也就在这时候
爷爷却悄然的老了许多
这对我们这些小家伙来说
就好像
熟睡了一整夜
一睁眼
忽的看见满世界的雪
有些惊异
爷爷才住进新房一年
就突然
在一天的大清早
我们放学回来的时候
病倒了
爹已经在爷爷屋里
露出很难过的样子
我们跑进去的那会儿
爷爷则看上去满身的疲惫
眼睛里冒着红丝丝
光着身子卷缩着
可能是因为冷
也可能是病的难受
爹站在地上
正清理着爷爷身上被褥上的脏东西
看样子
爷爷可能是大小便失禁了
当时妈刚好不在家
到了太原
我们的大老舅离逝了
妈为陪着外婆一起去的
当她接到这消息
火速赶回来
可家里已经是忙成一团
院子里
急着赶着做棺材的
屋子里给爷爷
赶做寿衣寿裤的
屋里屋外出出进进
有族里的近亲和来看望爷爷的
有邻里媳妇过来帮忙的
对大家、对我们来说
爷爷这一回来的确实很突然
大家伙都有些来不及准备
忙乱的很
可谁也没预料到
爷爷又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
就好像大夏天里下了回热雪
这顷刻
天气又回转了过来
泥土又开始松散了
爷爷也真的回转了过来
就这样
爷爷有一个多月不能起床
每顿饭
都是我们兄弟三个轮流送过去
看着他吃完了
再把碗拿过来
不过有一天放学回家
我们意外的看见
爷爷站在了院子里晒太阳
只不过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拄了个木棍
刚好还是哥哥玩耍时做的
身子看上去还满虚弱
见了我们也不说话
就这样
又是短短的一年
爷爷在这段时日里
真的是变陌生了
他只是吃饭了
颤巍巍地拄着棍过来
吃完了
又颤巍巍地拄着棍走到自己的屋里去
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年的年关
在新年里的初春
快要农忙的那会儿
爷爷又病的起不来床
这一回
不管有谁进去都是沉沉的睡
事实上
我们早看出了这个预兆
前一天吃早饭的时候
爷爷就坐不住
老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拉着
一个劲的往后倒
是爹拿腿顶着背才勉强吃完饭
爷爷这会儿
躺在炕上
一连两三天了
不睁眼、不说话
族里的人这两天
早就在商量后事呢
爹妈也的陪着人家
自然爷爷也就没什么人看着
妈让我们三兄弟一个个轮流看
以便爷爷有什么反常
能及时通报他们
哥不怎么怕
我是有些心虚
弟我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过有一回
爷爷把被子揭开来
好像是想搂三狗
可他溜的比老鼠都快
事实上
爷爷是最痛爱三弟的
当初要不是爷爷坚持着
不让妈把他给了人家
恐怕他早成别人家的养子了
后来还是
哥哥在爷爷身边守的时间长
他最先看见爷爷有异样
嘴里吐出了沫子
换不过气来
赶紧跑过来说时
家里刚好就爹和建喜叔叔在
他们一听这情况
就说不行了
得赶紧给穿衣裳
可建喜叔叔怕这事
他娘死的那会儿
还是别人帮着给穿上衣裳的
他就急着要走
说我不能给你帮这忙
我还是帮你叫几个人去吧
就这样
爷爷屋子里一下乱了起来
忙活了一大会儿
等我们再次进去的时候
大家已经给爷爷穿好衣裳
放在了门板上
他穿着一身的中山装
戴着老久的帽子
安安静静地睡了
妈忙着给爷爷的衣服兜里塞东西
希望爷爷来世还能投胎成人
还给手指上戴了个银质的戒指
想让他活着不怎么显达
走了能有些贵气
跟着还烧了些银钱
给他上路带些路费
还要我们哭
可我们谁都没能哭
就连出殡那天
我们兄弟谁都没能流出一滴眼泪
这是我们兄弟心底里
一个永久的遗憾
爷爷的痛爱还是没能打动
一个个幼小的心灵啊
难道果真要他等到我们长大才理解
不！！！！
爷爷，这份遗憾
就让我们永远珍藏在心里
我们不乞求你做任何原谅
可说实话
爷爷也确实走的太匆忙
现在回望
跟爷爷你一块长大的朋友兄弟
这些老人家们还健在
日日里
还能跟大伙一起玩牌什么的
而我们确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假如这世界真的有灵魂
我们－－你的小孙孙们
真心愿意你会过的好
爷爷：我们会永远爱着你
我们会永远想念你
